叶紫,原名余鹤林,益阳县月塘湖人,是我国“左联”时期有过显著影响的革命作家。他只活了二十八岁。在二十一岁时,就出版了纪念碑似的小说集《丰收》。当时,伟大的革命文学家鲁迅先生亲自为这本书作了“序”,高度赞赏“作者还是一个青年,但他的经历,却抵得上太平天下的顺民的一世纪的经历。”
叶紫自幼爱看书,尤其爱看小说和诗歌。说起话来常常惹人发笑,小伙伴们很爱同他玩要。有一次,年仅十岁的叶紫同几个伙伴到腰铺子去玩。他们闲走了一阵,叶紫发现,从前在街边炸油坨卖的麻脸阿婆不见了。那麻脸阿婆为人和气,买卖公平,老少无欺,叶紫很念记她,不禁脱口吟道:“日前檐下一阿婆,麻面麻坨相对搓。麻面不知何处去?麻坨犹在滚油锅。”逗得伙伴们都笑起来了。他十岁吟诗的事一传十、十传百,很快传遍了腰铺子。讲述者:余裕春,女,九十岁,农民,汉族,天成垸乡腰铺子,叶紫的大姐
一九二七年,叶紫十六岁,他在武汉军事学校三分校学习。五月底的一天,他正在操场上操,听说反动军阀何键、许克祥在长沙发动了反革命的“马日事变”后,全省城乡的土豪劣绅乘机“反水”,砸封农会,屠杀农会干部和革命群众。那时叶紫的满叔余璜是益阳县农会副会长兼工农自卫大队队长,为了躲过白色恐怖,退到洪湖打游击去了。二叔余寅斌是千家洲乡农会二十四垸的土地清丈委员,躲进了安化的深山老林。大姐余裕春是农会干部,转入了地下活动。叶紫的父亲余达才是县农会秘书长,他满姐余也民是县妇联会副会长,没有来得及转移,不幸被捕。叶紫想:反动派如此猖狂,他父亲和满姐生命一定危在旦夕,于是当机立断,赶回家乡,会会亲人的活口。当天晚上,叶紫跳上了从武汉开往岳阳的轮船。他不顾饥饿劳累,经过四天四夜,来到益阳,就听人议论纷纷,说是前几天有人被砍头示众。叶紫一听,差点要晕倒下去。但他马上抑制住自己的感情,尽量若无其事地夹在旅客当中走上码头。叶紫出了栅门就直往大街上走。走不多远,看见街旁有个茶摊,顿觉口渴得很,就到茶摊上买了一杯茶,边喝边打听道:“老伯,听说最近城里杀了人,是真的吗?他们是谁?”这时,不料被旁边的两个人同时听见。这两个人,一个身材短小,手执折扇,穿身纺绸衣服,鼠眼锅背,这个人浑名叫“油老鼠”,是当时益阳县团防总局反动头子曹明阵、外号“曹屠户”的暗探。一听叶紫问起杀人的事,就暗暗盯上了梢;另一个身材高大,膀阔腰圆,穿着土布裤褂,挑担卖菜篮子,是叶紫的一个远房亲戚。叶紫不认得他,他却认得叶紫。一见叶紫在街上冒失相问,又恰被“油老鼠”碰上了,感到情况危急,便三步并作两步,赶往叶紫的未婚妻汤咏兰家里送信去了。叶紫在买茶老伯的暗示下,一眼就见了盯梢他的“油老鼠”,感到情况有点不妙,顿时警觉起来,他佯装无事,使出“金蝉脱壳”的妙计,立即离开了茶摊。傍晚时分。他走进一个顾客盈门的米粉店,拣了个最里面的座位,把随身带的一个旧包裹放在桌上,有意遮挡对面的视线,磨磨蹭蹭地买了一碗米粉,一边吃一边注意“油老鼠”。“油老鼠”跟进店里,在离叶紫三桌远的对面坐下,买了一碗酒,一碟菜,边吃边盯着叶紫的包裹。忽然,两个争吃残汤剩粉的乞丐打起来了。老板和伙计出来驱赶,顾客纷纷起身躲让,叶紫趁着混乱,一溜烟闪出了米粉店。狡猾的“油老鼠”连忙上前察看,只见叶紫的包裹还在桌,上,人不见了,他在混乱的店堂里兜了两圈,不见了叶紫的影子,撒腿就往街上追寻。叶紫的未婚妻汤咏兰,听到那个远亲来把的信,她急中生智,跑到街上叫了一辆有遮挡布的人力车,坐在上面,朝着报信人指点的方向奔来。车拉出两里多远,她一眼看见风尘仆仆的叶紫,忙与熟识的车夫打了个招呼,车子拉到叶紫身边,汤咏兰一手把叶紫拉上人力车,按在座位上,挡在自己的身子后面,车子快速往前拉,从追踪而来的“油老鼠”身边疾驰而过。径直把叶紫拉到尼姑庵,藏到阁楼上。咏兰告诉叶紫,他父亲和满姐是在县农会附近的家里“余家宗祠”被捕的,在严刑拷打面前毫不屈服,前不久已被“曹屠户”杀害了。叶紫听了嚎啕大哭,咏兰连忙止住他说:“现在不是哭的时候,曹屠户妄图斩草除根,早已派出暗探,布下罗网,正要捉你,刚才你一上轮船码头就被盯上了梢,险些落入陷阱。”叶紫听了,感到目前处境危险,只好强忍悲痛和仇恨,同咏兰商量和母亲见面的办法。经过咏兰的周密安排,半夜时分,趁着一场大雷雨的掩护,叶紫同母亲在那个送信的远房亲戚家里会面了,母子抱头痛哭一场之后,叶紫跪在地上问道:“去!孩子,这里没有你的活路,不可久留。到洪湖去找你满叔,跟着打游击去!”五十五岁的叶紫妈刘氏,深明大义,含悲忍痛鼓励自己的儿子走他父亲没有走完的路,走他满叔坚持在走的路。她颤颤簸簸地将仅有的六十四个铜板塞给叶紫,把叶紫的头搂在怀里,凄楚地哭泣着。叶紫向妈妈盟誓:“是的,妈妈,我去!您再看看您的孩子,您要好好保重自己。我定要替爸爸、满姐报仇!”外面雷声隆隆,象是催促叶紫赶快启程。叶紫化了装:头戴蓼叶斗笠,身穿土布衣裳,手提竹篮,俨然像个乞丐。临走,趴在地上,向妈妈磕了三个响头,恋恋不舍地辞别了老母亲和咏兰,冒着倾盆大雨,摸到资江河边,随着一道闪电,跳进咏兰替他准备的一条小篷船里,顺流而下,投奔洪湖去了。采录者:丁建明,男,四十八岁,中共益阳地委讲师团副研究员
叶紫跑到长沙后,长沙也在到处抓他,他的干哥哥李国湘想一个办法,叫叶紫剃光头发,穿上和尚衣服,连夜赶到长沙市妙高峰祠堂,敲开一个姓陈的老和尚的门,说明来由,请求避难。这陈和尚本来就同情农民运动,又碍着李国湘的交情,就收留了叶紫。
叶紫刚上床睡觉,长沙市团防局就派了人来搜查。一个干猴子一把抓住叶紫,问道:“你是谁?叫什么名字?”“我姓陈,名国英,是陈老师父的干儿子。”叶紫冷静地答道。“胡说!我们接到益阳县团防局来信,你就是共党赤匪余鹤林!”千猴子气势汹汹。“你胡说!我出家一年了,从没当过共匪!”叶紫面不改色心不跳。“不听他的!”干猴子对着身后的人命令道:“给我抓起来!”“慢!诸位,我们佛门历来不问政治,说我窝藏共匪,你们有什么证据?”陈老和尚关键时刻挺身而出,拉开干猴子抓叶紫的手:“你们不信,就请你们明天到我的老家去调查吧,看他到底是不是我的干儿子?”他逼近一个戴金丝眼镜的头头:“长官,您说呢?”戴金丝眼镜的晓得陈老和尚颇有声望,不敢胡来,加上平常喜欢舞文弄墨,附庸风雅,今晚正想在陈老和尚面前卖弄一番,就心生一计,说道:“小陈师父,我今出两副对子考考你。对得上就不抓你;对不上就怪不得我不讲交情了!不过, 你要用和尚的身份和口气对!”金丝眼镜大概平常听到过和尚考状元对对子的故事,便信口把对子中的“孔圣人”改成“蒋司令”,说道:金丝眼镜好像意识到什么,又好像什么也没意识到,怒道:金丝眼镜见眼前的小和尚真的像和尚身份的口气,怀疑顿释,手一挥:“走,我们走!”并对陈老和尚讨好地说:“陈老师父,只怪上头要我带人来查,对不起,对不起!”便领先朝门外走去。“慢!”干猴子盯着叶紫的光头,像发现了重大军事机密似地大叫:“假、假的!他为什么没受戒!”叶紫知道自己已对垮了金丝眼镜,便镇静地答道:“明天是我的受戒日。我明天就受戒。不信,请你们明天来看吧!”金丝眼镜有点不耐烦了,说:“干猴儿,你不懂,这是佛门规矩,走吧!”天朦朦亮,叶紫就决定离开祠堂去岳阳,然后走水路,投奔洪湖。分别时还对陈老和尚幽默地说:“今天是我的‘受戒日’。哈,我要把‘受戒日’变成我的‘革命日’啦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