洞庭船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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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前在洞庭湖行船，不论是上山河，下江湖，都有行船规矩，包括:开船敬老爷，上船绕船头，说话避禁忌，吃饭分等级，睡觉分高低等等。有的还将滩河编成歌，一路行船一路唱，叫唱滩歌;行船摇橹唱号子，叫唱摇橹歌;上滩背纤唱“嘿呀嘿”，叫唱山河号子。

开船

以前从邵阳(原宝庆)开船到益阳，船老板要买一只大红冠公鸡，在船头上杀了敬王爷菩萨。船头上垫块铁板或放只火缸，点香火、蜡烛，斟满盅酒，再点燃一挂大千子鞭，放爆竹，船老板一边杀鸡，一边口中念着“神灵保佑，开船清吉”，然后提着杀死的公鸡，从船头绕到船尾，放鲜血点点以示避邪，转一个圈圈。

从益阳开船到新化、上邵阳时，同样也要敬王爷菩萨，但不杀鸡，船老板在船头点燃香纸蜡烛叩头，有的放鞭子，也有不放的。

从益阳开船到汉口，以前船老板天还冇亮，提着大红冠公鸡到魏公庙，先要杀鸡焚香秉烛叩头作揖，敬了魏公菩萨才能开船。

相传魏公爷爷本是个“肉体”，也不知姓名，专在资江上游保护滩河上行船安全的，不幸溺死，漂流到了益阳街对面的鳊鱼山大旋涡里打圈圈。有人想用竹篙将他救出旋涡，可是竹篙得进拉不出。船民想念他的恩德，设法捞尸上岸，发现他胸前有个大魂字，大家就叫“魏公爷爷”。魏公爷爷被埋在益阳洲上，据说百姓敬他，求福除病，求行船风平浪静，保佑平安无事。因此，船民集资修建一座魏公庙，开头很小，后来越修越大，魏公菩萨越敬越“灵”。所以，船民往汉口下江一带，要先敬魏公爷爷，再敬洞庭王爷。

往下江到汉口有大船、小船两种。在大船船头上，挂着一面大铜锣，专门有船工司锣。一开船，船老板烧钱纸，点香烛，敬开船酒，鸣爆竹，杀公鸡，司锣船工开始打铜锣，敬洞庭王爷。首先敲一长声，船主叩一响头，一连敲四长声，船主拜四拜，然后紧密敲锣，船老板念道:“有请洞庭王爷，开船不遇风暴，不出险滩，一路平安。”锣声停下，祈祷结束。小船不打锣，同样要烧钱纸，点香烛，先拜魏公菩萨，再拜洞庭王爷。

牙祭、吃、睡、避禁忌

打牙祭是开船第一餐开荤。喝酒吃肉，也是船工最关心的一件大事，吃得好不好关系到船工卖力行船的顺利与安危。

开船前，船主按名单每人供应猪肉半斤，白干子两片，白酒二至四两，还有一两样蔬菜。船老板将敬菩萨老爷杀的公鸡蒸好，这算一碗正菜。

开船时，一边行船一边吃喝。为了避免禁忌，就把打牙祭的“打”字，改为“开”字，叫“开牙祭”。

开牙祭喝酒、吃菜、吃饭时，要特别注意按规矩、避禁忌。譬如吃菜时，第一筷子夹荤不说话，但要鼓起眼睛看清楚，夹到的是筋肉，是肥肉，或者有骨头，都要吃到口里，不能吐掉。第二筷子夹菜，可以说话，随便一些。

吃鸡:鸡菌子是船老板吃的，它象征老板的财喜；鸡腿子是留给少老板吃的，意思是尊敬小主人;鸡头是撑头篙司务吃的，它象征着抬头走顺风，太平;鸡屁股喊“跷子”，是给舵工司务吃的，它象征舵把掌得好;鸡翅翼是给牵缆司务吃的，它象征缆轻如翅翼，拉纤行船像飞跑;鸡脚是给背纤走后面的司务吃的，它象征着行船如飞。

吃饭:盛头一碗只能装一大瓢，要装中间的饭，不能装锅巴。第二碗可以随便吃。这一餐要吃得酒醉饭饱。

用餐时都要避禁忌，用碗喊转转钱，用筷子喊拿篙子来，用调羹喊拿鸭婆子，饭瓢喊拿抓巴子。

睡觉:有凉棚的船，老板娘睡在舵舱里面;高板处，是煮饭船工睡的;腰板火仓前，是背纤(搭巴子)睡的。无凉棚的船，高板处是老板睡的，火仓前是背纤(搭巴子)睡的。

上船:不能走船头，船要架跳板从腰间上船，特别禁忌妇女不能走船头过身，不然要请师公敬老爷“退煞”。

九板、十三索、三个半眼不见天

九板是跳板、外跳板(摇橹)、锁伏板、舵顿板、切菜板、避水板、铺舱板、雨篷板、铺头板。

十三索:力索、云索、千斤索、莲篷索、简索、拉纤索、镶索、脚索、老索、橹单索、火尾索、渡力索、拉舵索。

三个半眼不见天:金明眼——竖桅杆的，风明眼——桅子顶上的，聪明眼——舵把眼，段双眼——半个眼在桅子蔸底下。

这些名称，有的是船上的零件，有的是船上的用具或者工具，每项取名都很讲究，生怕犯禁忌，所以取得“文雅”。稍有禁忌的就取了别名。譬如:“舵顿板”的“顿”字可能有忌讳，改名为“水井板”。切菜板一般称板，船上改名为“好吃板”。又如索类:钉风篷布的本来喊钉篷索，但“钉”字犯禁忌，就改名为“于斤索”;背纤用的缆子，山河用竹缆，外河用麻绳当缆子这“缆”字与“烂”字谐音，也怕犯禁忌，就改称拉纤索。再如“眼”字在船上以前也是犯禁忌的。所谓“三个半眼不见天”:一、金明眼——是竖桅杆穿索子的;二风明眼——是桅杆顶上穿绳索的(开风眼要杀公鸡祭眼);三、聪明眼——穿船把绳子的;四、段双眼一一只半个眼在桅子蔸底下，钳住桅杆用的。这三个半眼，船上都不叫眼，也不喊穿绳，所以使用时，只叫:金明、风明、聪明、段双，就把那眼字丢开不叫了。

行船一路歌

从益阳开船，首先要观天气、风向、水势，除了焚香、秉烛、钱纸、杀鸡、敬酒、叩拜敬老爷祈求大风变小风，大浪变小浪之外，开船或者遇到险滩风阻，在船头洒米，一路行船，一路唱歌:

益阳开船望浏公，清水塘下走顺风；

沙头羊角抬头看，毛角先生八字灵;

姑嫂二人拜关公，白马头上生虱子；

铃子(临资)一响到芦林；

船到芦林往前看，芦林底下白花滩；

白花滩上走不远，青竹云田磊石山;

鹿角城陵矶下水，上头毛伍石头关;

嘉鱼桃洲金口湖，黄鹤楼中玉笛吹得乐悠悠。

上面这首行船歌，唱的是由益阳至汉口船过洞庭湖沿途的地名和滩名。

船民对每条险滩都很熟悉，他们都能唱滩歌，例如船进麻园口时唱:

羊角下去麻园口，麻园口底下有个油麻塘。

油麻塘，旋涡深，九十九湾是个吞口老祖宗。

船只能过张大口，吃船大王耍威风。

船只一出临资口，便进入洞庭湖。有一种名叫乌江子的船，船身较长不宽，头尾略尖，便于在山河里跑，可是到洞庭湖，不好行驶，所以这种船一到临资口，船民便唱：

乌江子，两只角，只在靖港河里恶。

进了临资口，要板去你两口角。

船进洞庭湖过了六角在鱼骨庙敬了白矶将军，便是铜泽湖下岳阳，歌里唱道：

六角下有铜泽湖，湖中有个宝塔洲。

宝塔尖尖齐天顶，此去便是万寿湖。

万寿湖有个龙虎嘴，面对君山泛大水。

平日无风三尺浪，浪头胜过大山堆。

船要乘风破浪笔直走，好到岳阳楼上去干杯！

上面说到的这些船民风俗，今天大部分已经逐渐消失了。

讲述者:金定生，男，五十岁，小学，船民

采录者:金春华

流传地区:益阳安化湘阴等地

采录时间:一九八三年四月

选自《楚风》一九八四年第一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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